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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Feb 06, 2023

仰光:與Nge Lay和Aung Ko對談

Installation view of NGE LAY‘s Printemps 21 series (2022) at "Memoires," Musee d’Art Contemporain du Val-de-Marne (MAC VAL), 2022. Photo by Aurelien Mole. Courtesy MAC VAL.

2022年對緬甸藝術家來說是艱難的一年。在2021年2月1日的軍事政變和公民鎮壓之後,儘管許多藝術家努力堅持,最終仍決定離開這個國家,包括藝術家夫婦Nge Lay和Aung Ko。

Nge Lay的多媒體作品探索了緬甸社會政治背景下的性別、時間和記憶等議題,經常涉及社群。 Aung Ko的繪畫、裝置和行為藝術反映了鄉村生活、地理、歷史和習俗。儘管直到幾個月前兩人仍盡力守在仰光,積極參加抗議活動,但最終為了保護女兒和自己,他們不得不逃離。在海外,他們繼續通過藝術為自由而戰,駐留於巴黎郊外的馬恩河谷當代藝術博物館(MAC VAL),並舉辦展覽 「Mémoires」,展期至12月底。Nge Lay和Aung Ko向我講述了他們在緬甸的經歷。

在政變之前,緬甸藝術是否開始發展?

AK:緬甸藝術一直在緩慢增長,雖然沒有鄰國那麼多,但一直在尋求市場認可。從1962到2010年,緬甸一直是封閉的國家,而且1988年後政府在教育、衛生和經濟方面削減預算,給所有人帶來了負面影響,尤其是生活在農村的人。

NL:2004年我完成學業的時候,當代藝術活動非常少,但慢慢地,行為藝術在緬甸出現了。我很幸運,在仰光的法國文化中心接觸到了許多藝術書籍,激發了我對當代藝術的好奇,那時我開始思考自己的創作與表達方式。我從行為藝術和攝影起步,因為當時我沒有預算。此外,我們必須防備審查,沒法做大型帆布畫,只能製作不留痕跡的、曇花一現的作品,或者照片等小型作品,方便隱藏。

Installation view of AUNG KO’s Spring Revolution Myanmar series (2022) at "Memoires," MAC VAL, 2022. Photo by Aurelien Mole. Courtesy MAC VAL.

你們從一開始就參加了抗議活動,能否描述一下2021年2月1日當天政變發生之後的情形?

AK: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早晨,我很早就醒了,周圍一切都很安靜,電話線斷了,電視上什麼都沒有。我在街上看到哥哥,他告訴我發生了什麼。我很震驚,大聲地自言自語:「又來了?」沒人願意再次受到軍政府獨裁統治。我們已經歷過了,記得清清楚楚。1988年我還只是個男孩,但現在我有一個五歲的女兒。有種感覺衝擊著我:「我們失去了未來。」

許多藝術家加入了抗議活動。我們開始相互聯繫,組織戰鬥。但最終當暴力升級時,許多人不得不離開,一些成員被列入黑名單。我們的精神和身體都不安全。Nge Lay和我在巴黎的MAC VAL和La Cité des Arts住了六個月。這些天來,每天夜裡我們仍然難以入睡,仿佛仍能聽到槍聲。我知道,這段經歷會給我女兒造成創傷,即使你離開了,它仍不會消失。作為藝術家,我們別無選擇,只能繼續創作,通過藝術創作和其他方式,如籌款、從國外提供援助,來重新闡釋和投身於那段經歷。

NL:在緬甸,我們對革命已經習慣了。在殖民時期,人們抗議英國的統治,最終改變了國家的局勢。這讓緬甸人民相信抗議是有力量的,但後來軍政府在1962年奪取政權,血腥鎮壓學生和反對派。但公眾是善忘的,1990年人們仍然上街抗議示威,再次被禁聲。政府的管控變得更加嚴厲,直到2010年左右,國家慢慢開始開放。2015年,隨著昂山素姬的政黨贏得選舉,情況有所改善,我們開始習慣擁有更多自由。因此,當政變再次發生時,我們對更美好未來的希望被毀滅了。

Installation view of AUNG KO’s I am Ko Shwe #1, 2014, acrylic on canvas, 114 × 145 cm, and Ko Shwe, 2013, fiberglass and golden paint, life-size dimensions, at "I am Ko Shwe," Primo Marella Gallery, Milan, 2022. Courtesy Primo Marella Gallery.

Aung Ko,您最近在瑞士盧加諾的Primo Marella畫廊舉辦了「I am Ko Shwe」展覽(9/23-10/28),選取了金色來創作雕像,這代表什麼?

AK:1988年後,軍政府的宣傳中經常出現「Golden Land Myanmar」這句話,每天早上都能在廣播中聽到,在仰光國際機場,一下飛機就能看到這句標語。我們都很討厭這句話。所以從2010年開始,我開始創作這些金色雕塑來諷刺這個口號。此外,海外緬甸人稱呼彼此為 「Ko Shwe」,意思是 「黃金先生」,來識別彼此,承認對方的內在價值,即便我們在海外做的是工資很低的工作。這不一定特指政變後逃離緬甸的人,因為這個詞已經存在了很久。

Photo documentation of NGE LAY’s Fragile, performance: 20 min, at Asia Now, Paris, 2022. Courtesy A2Z Gallery, Paris / Hong Kong.

Nge Lay,您在Asia Now巴黎亞洲藝術博覽會(10/20-23)上的行為藝術表演體現了官僚機器的荒謬性。這與您自己逃離緬甸的經歷有什麼關係?

NL:我在Asia Now的表演使用了印章,作為一種符號來表達目前我對我的國家的感受。你知道,印章雖然小且簡單,卻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活方向,有時甚至可以決定人的生死。在表演中,我在不同的紙張上蓋上了紅色印章,有時是以暴力的姿態,有時是以不情願的姿態。緬甸的各個地區被印在這一系列紙上,來體現國家的內部分裂。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社會活動家或政治藝術家,但儘管我在巴黎,我仍為我的國家中發生的一切感到悲切。我有責任讓國際觀眾了解緬甸發生什麼事。